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郝嘉走在医院走廊,脚底灌铅,心急如焚。她被“早日结婚,生个孩子”的医嘱震慑住了。三十而已,安慰自己。三十而立,欺骗自己。三十不立,正视自己。其实,郝嘉已经记不清楚一年前面临三十岁来临时候的心情了。生活一成不变,事业一筹莫展,时间不跟人打招呼,走得太快了。一向乐观豁达、生猛热烈,对生活充满热望的郝嘉突然感受到青春已逝的怅然若失,中年将至的内外交困,事业攀升的前后夹击,人生大事的时不我待——她明明才刚过了三十岁而已啊!从医院出来,郝嘉着急赶去书店。北京的清晨仿佛比世界上其他的地方来得都早一些。人群昼夜交替的奔波着,在人群簇拥之下,忙着奋斗,忙着躺平。郝嘉就这样在这个大都市奔波了十多年,从未一刻停歇。她的工作没有节假日公休,只有调休,虽然攒了不少假期,但忙起来没有调休的时间,就一拖再拖,假期在年底清零,郝嘉准备过段时间再说。程名来到胡同里的一处排练室,门外贴着一个牌子,距离话剧《沙发的诱惑》公演还有 10 天。排练室租金高昂,程名的大部分支出都花在这里。他和几个演员们排练话剧。这次排练有机会公演,全都归功于女主角妙妙,演出的资金都是她出的,妙妙并不是专业演员,是一个短视频流量网红,有了流量之后,想要演戏。令程名头疼的就是妙妙的演技,为此,两个人没黑没白的泡在一起,程名给妙妙讲戏,希望能让妙妙提升演技。妙妙忽闪着一双无所适从的眼睛,听不明白程名的意图。“我给你的导演阐释和人物小传你仔细看过吗?”程名问道。“看了呀!”妙妙有些不耐烦,瘫在沙发上。这次出演话剧,圆了网红妙妙的一个表演梦,同时也圆了程名的导演梦,他们各得其所。忙完一天的工作,郝嘉还没顾上吃晚饭,没有任何饥饿感,但眼前眩晕,她自己诊断是气血不足,需要补血补气。加之医生告诫要尽早手术,郝嘉也对自己的健康产生焦虑,想想更头晕了。下周末书店要承办一位作家的新书分享会,郝嘉原本想等活动结束再请假,现在看来来不及了,她把工作交付给同事,自己请了一周的假,工作这么久,她还没有一次性请这么长的假。回家路上,郝嘉考虑是否要把做手术的事情告知程名,按说做手术无论如何都不是小事,有程名在身边陪着心里踏实点,但她却有些徘徊。比起手术的事,郝嘉更想与程名谈谈两人的未来。郝嘉回到家,看到程名一头扎进电脑里,不到半夜不会出来。郝嘉站在卧室门口,问:“你吃了吗?”

“点的外卖吃。”程名头也不抬。郝嘉试探性的问:“我最近想回老家看看我奶奶。”程名:“你奶奶怎么了?”“你”奶奶,郝嘉对“你”这个人称代词很敏感,即便是称呼朋友的长辈,为表亲密也没必要单独突出“你”啊。还有就是难道只有生病才能回家看看吗?郝嘉腹诽着。一句话,六个字,两个炸点。“我奶奶没生病,就是想回去看看她。你有时间陪我一起回去吗?”重点在“我”上,郝嘉的情绪暗涌着。程名虚与委蛇道:“如果是单纯的看望,我就算了吧,你知道我见到亲戚容易社恐——我自己的亲戚都好几年不见了。”“那就算了。”郝嘉不愿勉强。“什么时候回啊?”程名似乎也觉得自己不陪郝嘉回去有些理亏。“还没想好。”郝嘉说。郝嘉和程名,经常无效沟通,以前的模式是热烈互呛,现在是消极回避。这令郝嘉莫名不安,这种不安不仅是对两人关系的担忧,还有对自己年龄的焦虑,心中甚至生出一股好强自尊,更加不想提起手术的事,她敏感的觉得这是早衰的表现。郝嘉最终告诉程名,她不想把脆弱狼狈的一面暴露在程名面前。“我最近要出差几天。”郝嘉告诉程名,“大概三天,五天,说不准。”程名:“行,你忙你的。”你忙你的,我忙我的,各忙各的,这是郝嘉和程名的生活常态。除了同住一个屋檐下,他们甚至没有其他交集。程名突然想起话剧《奥涅金》,问道:“可是过几天就是《奥涅金》的演出了。你要错过了吗?”郝嘉竟然忘记还要看话剧,无所谓的说道:“那怎么办,工作要紧。”“好可惜啊!”程名抱怨着。“你找人和你一起去吧,别浪费了。”郝嘉安慰道。“也只能这样了,遗憾。”程名说。网上盛传的“孤独等级”里,独自做手术排名第一位,郝嘉觉得这是制造焦虑。她并不觉得独自做手术有什么孤独可言,一是小手术,她独自一人可以胜任,二是手术不是什么好事儿,没必要告诉别人。独当一面,郝嘉有这个自信。手术台上,郝嘉像一坨等待宰杀的猪肉,麻药给了她尊严,她竟然神奇的在手术台上睡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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